2012年1月27日 星期五

銀色嘉明湖part I──雪霽


銀色嘉明湖part I──雪霽


向陽山屋到黑水塘要K一點高度,森林樹冠下的路徑積了一層薄雪,是軟的新雪,像是一條白練,背負壓抑著興奮在初雪上印上足跡,雖是霧罩迷濛的白色世界,還是趕緊帶上墨鏡。


路徑並不陡,時而之字上昇,便繼續撐著未穿冰爪。清晨很靜,靜得出奇,天初亮的清晨無風,我們聽著呼吸與踏雪沙聲緩慢前進,地上橫竄過的大概是鷦鷯,距離迫得很近才趕緊從地上勿忙鑽進箭竹叢。


..............................................................................................................................



凌晨看完溫度計後我就沒什麼睡意,索性起床煮個咖啡並準備早餐。


氣溫其實並沒有更低,但山屋四周積了薄薄一層初雪,白色的景致頓時疑幻疑真,使得山屋裡裡外外的山友情緒變得很沸騰。向山屋裡一些新康橫斷撤退的山友請問了山上積雪的狀況,裝備、體能、決心以及行前的訓練成了最大的關鍵,具備了這些前進與否的決定顯現登山的本質其實僅是心理活動的過程,就像早餐時WT表示wenting對「冷」顯示了心理的軟弱,不是很清楚她如何克服的,我們還是如時地出發。


向陽山屋跟排雲山莊、天池山莊一樣都是屬於林務局所管轄,很漂亮的木結構山屋。


記得95年五月計畫由戒茂斯上嘉明湖橫斷新康山時,在嘉明妹池營地淹水,當天上切至嘉明湖後遇豪雨撤退,隔天途經向陽山屋,當時才剛完工不久,散發著嶄新的油漆味。


向陽山屋以前是個小小破破的森林工寮,沒有名字,登山客都暱稱為向陽工寮,是縱走南二段重要的營地。那時林道的草很長,路徑不是太明顯,第一次來的登山客得找路、紀錄比對行程以及看地圖導航,嚴格執行背水計畫。晚上關燈後的向陽工寮山老鼠橫行,風從工寮四周的大縫隙灌進屋內,有那麼一點探險的味道。不知是懷舊還是怎麼得,總覺得少了點刻苦少了點向人誇耀的羅曼。


每個隊伍都在觀望,既然雨停了,就按原訂計畫上山吧。


向陽山屋的管理員要檢查我們的技術裝備,意在提醒本隊勿太衝動,不過對於林務局的管理員叮嚀登山隊伍的安全總覺得怪怪的,像是作文但文不對題,但我們還是銘記在心,畢竟天有不測風雲。


有機會踏破初雪的咖嗞咖嗞很好玩,但過了黑水塘雪越來越深,坡越來越陡就不是太好玩了。上了稜線,我的鞋子就濡溼了,腳底冰凍很很不舒服。


陽光很偶而的會透過雲層洒下來,天氣似乎有機會變好,我們被蒙在雲裡。向陽名樹附近的雪更厚,矮灌木與箭竹如蛋糕上了鮮奶油,潔白而整個變了樣。路跡早就被蓋住,僅能憑著感覺猜著最平滑而寬度相當如路徑的一條想像白練,而那白練是鋪在白色鮮奶油上。


大霧中路程顯得不是那麼確定,毛怪甚至疑惑會不會重裝上向陽山。風從山谷劇烈地往上吹來,稜上的雪時而積上三十公分,nan打趣說:應該把插秧放入行前訓練中。是啊!重覆地從雪中拔出鞋子真累,累得跟平常登山很不一樣。


到了向陽登山口,整個向陽三叉展現在晴空下,藍白綠的色彩與陰影使得眼前的層次變得不同平日的驚奇。然後我們連走帶跌地走到避難小屋,決定從新康的行程轉為嘉明湖寫真隊。


風景太美而雪太厚了。






2012年1月26日 星期四

銀色嘉明湖序曲──上山





凌晨兩點半從向陽山屋裡頭出去上廁所需要很大勇氣,我縮著脖子手插口袋走回向陽山屋,透過屋外微弱的LED冷光發現地上結著一層白色的薄冰,風勢很強,挾帶著細雨重重地打在臉上,保暖層並未濡溼,心情頓時冷了起來:下雪了。我好奇地踩著薄雪到屋前走廊下的溫度計一探:「零下一度C」。哇塞!想起前一日還在山下採買打包的緊張情緒仍覺得現在呵著熱氣發抖很不可思議──我又衝進到山裡了。.........


每一次登山的行程,都不是在登山口開始,而是前一天的採買與深夜的打包就緊張地連繫著行程。這馬不停蹄的過程還穿插著送晚上狗去寄養和找牙科急診,天啊!果然一整個打包完就兩點了,隔天還得趕六點五十的火車。



由於台北的雨並沒有過年休息,層層包裹的皮膚很期待能在池上晒點太陽,避免心情長出黴菌,雖然火車一過了頭城雨就停了,但到了新城卻又下起了雨。台鐵的服務很棒,為睡不著的乘客提供了一些不無聊的想像。車廂保留了過去旅行的記憶,兩個杯架四個杯座,硬是放不下純喫茶與city cafe,得手一直拿著駛進期待的登山行程與想像。想像花東縱谷的陽光也許被北部鋒面的雲系給遮住了,但...中午的池上車站除了地是乾的之外,陰鬱寒冷的天色一若預報中的爛天氣,並沒有暖陽的驚豔。


不能免俗地火速地買了五個池上便當,然後在柴車上就吃掉。池上米確實好吃,但過多的配菜或許配合便當的販售,很快地囫圇扒光便當盒而忘了細細品嘗「池上米」。最理所當然的是我們用吃在心理上佔有池上便當這一名產,不用額外增加背包的重量,而在大腸進行完最後一道消化過程後,可能還會想起池上米的好滋味,切!


交通的銜接很順利,柴車過了初來橋便在初來派出所前停了下來,員警做勢走近柴車,劈頭就給司機一句:「山上山櫻花開了。」我乍聽以為是檢查哨偷渡的通關密語,接著聽下去才恍然大悟是柴車司機邱大哥在跟同事寒喧。


南橫沿途的山櫻花果然有幾棵就先怒放給我們壯行色。



以前幾次來南橫天氣都不是很好,或起霧下雨或是坐夜車趕行程,從未好好看一下沿途的風景,在重裝上肩之前先輕鬆地離題一下.....


柴車從初來開始進入南橫的台20,大致都沿著新武呂溪的南岸,過了碧山溫泉及天龍溫泉後,新武呂溪的溪谷變得陡峭,山路經過兩個大髮夾彎迅速地提昇高度,然後以隧道的方式穿過稜線就到了利稻。利稻位在新武呂溪的沖積扇中,是南橫東段山區中的大聚落。


利稻後不久經過幾個明顯的髮夾彎拔昇高度,就是摩天。摩天利用陡峭山坡上的少數土壤種著小米玉米與高山茶,相比較下利稻就顯得更適合人居的聚落意義了。


柴車的速度並不特別快,但九十分就到了向陽。這讓我想起以前得半夜搭火車清晨抵達關山去坐鼎東客運,到向陽大概九點半,若走南一段大概十點半到進逕橋。若是下山得抓準這同一班再從長春祠回程的公車時刻。這一班公車的「慢」維?著很多南橫況沿線居民的生活,它每一站都停,或只是傳遞一份報紙,順便閒聊兩句。這種慢是相對的,我們得入境隨俗。司機不會催促乘客,


下山時,兩點多經過摩天仍是大晴天,是個展望關山鷹子嘴主稜不同視角的好地點,景致跟在向陽山途徑上看南一段稜線很不一樣,得要有點運氣配合才看得到,來了好幾次南橫可是幾乎都在霧裡啊。


到了向陽工作站後,陸續遇到一些因除夕到初二大雪而撤退的南二段和新康隊伍,加上檢查哨的勸退,大夥雖然議論紛紛,檢查哨甚至幫大家測了一下血氧含量,盡了專業勸阻的最大能量。但裝備一樣不缺,沒有理由在登山口撤退吧。



天氣仍然很陰沒有放晴的跡象,但剛才在檢查哨的堅持在林道上不久就先得到一點小獎賞:很完整地看到一隻帝雉優雅地散步。


生態的豐富不在想像裡,在親眼所見、在獵人的傳述。



柴車司機的分身就是獵人。



我們好奇而嚮往地問了許多關於打獵的事,以及一些規矩禁忌。毛怪有一次無預期地造訪一個獵寮,屋外架上陳列了許多飛鼠尾巴,同行的多帶個幾條回家當紀念。柴車司機邱大哥表示:有價值的獵人不會留在山裡,倒是獵寮裡的鹽、米是獵人的日常生活所繋。


廣大絕遠的深山中是否有獵人未竟之處?並沒有。即便是絕遠如嘆息灣,亦有著獵徑系統。邱大哥印證了我們上次嘆息灣的疑惑,一隻浸泡在平緩的哈伊拉漏溪水裡的水鹿屍體是一種獵人低溫肉體保鮮的方式。但獵人如何把一百斤的水鹿肉扛出山區,還是令人覺得不可思議,也許是用煙燻的方式。


在林道上背起自己的超負荷,嚮往著接近大自然,但比起獵人的裝備:雨鞋、棉襯衫、竹籮筐與棉睡袋,我們城市人的精神層次被太多的狗鐵絲登山鞋與其它高價裝備給禁錮了,顯然還有很大的開發空間。


第一天的路雖然不長,到了向陽山屋後,肩膀仍很酸痛。山屋擠滿了登山隊伍,有上山的有下山的。天氣並不好,據說布新營地積滿了雪,前兩天的隊伍被大雨淋溼了鬥志,紛紛撤退。山屋的舒適給了撤退者安慰,也給上山者保障安全的後盾。


吵雜的山屋對我來說很吊詭:遠離塵囂再進入另一個?



如果可以的話,像獵人寒冷地睡在篝火旁也許是精神嚮往之處。.....但,我屈服於安逸,為了明天的行程,先舒服地睡上一覺再說。



2012年1月19日 星期四

讀史筆記:漢書卷七十七 一則大膽的政治改革假說





這卷是蓋寬饒、諸葛豐、劉輔、鄭崇、孫寶、母將隆的合傳,共同點西漢時代監察體系的官僚。


監察體系的官僚在我的想像中是秦統一天後的發明(也許有空會找史料補充一下)。中國上古的政治演進歷程在周時,以禮樂治國,比較商的原始部落政治稍為進了一步。這個模式在春秋時代即崩壞了,戰國時強調富國強兵以求生存,自然是有統治無政治,所以假說是秦統一天下後的措施與發明。


《漢書.百官公卿表》:御史大夫,秦官,...外督部刺史,內領侍御史,員十五人,受公卿奏事,舉劾按章。

同上:郎中令,秦官,掌宮殿掖門戶,有丞。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光禄勳。屬官有大夫、郎、謁者,皆秦官。又期門、羽林皆屬焉。大夫掌論議,有太中大夫、中大夫、諫大夫,皆無員,多至數十人。


這一卷列傳的人物,主要的歷官與事蹟都不脫所引的這兩條內容。


但最怪異而難解的是「蓋寬饒」的傳,其怪異難解不在文字古奧,而是傳主最終被逮捕下獄,罪名是主張禪讓政治,最後被迫自殺。篇幅很短:


.....寬饒為人剛直高節,志在奉公。家貧,奉錢月數千,半以給吏民為耳目言事者。身為司隷,子常步行自戍北邊,公廉如此。然深刻喜陷害人,在位及貴戚人與為怨,又好言事刺譏,奸犯上意。上以其儒者,優容之,然亦不得遷。同列後進或至九卿,寬饒自以行清能高,有益於國,而為凡庸所越,愈失意不快,數上疏諫爭。太子庶子王生高寬饒節,而非其如此,予書曰:「明主知君絜白公正,不畏彊禦,故命君以司察之位,擅君以奉使之權,尊官厚禄已施於君矣。君冝夙夜惟思當世之務,奉法宣化,憂勞天下,雖日有益,月有功,猶未足以稱職而報恩也。自古之治,三王之術各有制度。今君不務循職而已,迺欲以太古久遠之事匡拂天子,數進不用難聽之語以摩切左右,非所以揚令名全壽命者也。方今用事之人皆明習法令,言足以飾君之辭,文足以成君之過,君不惟蘧氏之高蹤,而慕子胥之末行,用不訾之軀,臨不測之險,竊為君痛之。夫君子直而不挺,曲而不詘。大雅云:『旣明且哲,以保其身。』狂夫之言,聖人擇焉。唯裁省覽。」寬饒不納其言。



前半段大致描述蓋寬饒的個性及品格,而且他是個儒生,看起來沒有政治的野心。後半段是王生的封勸誡信,即然沒有政治野心,信中的「君冝夙夜惟思當世之務」、「今君不務循職而已,迺欲以太古久遠之事匡拂天子,數進不用難聽之語以摩切左右,非所以揚令名全壽命者也。」以及「狂夫之言」到底指的是什麼,史書並沒有記載(或是我沒查到)。



接下來的傳文急轉直下:.....是時上方用刑法,信任中尚書宦官,寬饒奏封事曰:「方今聖道寖廢,儒術不行,以刑餘為周召,以法律為詩書。」又引韓氏易傳言:「五帝官天下,三王家天下,家以傳子,官以傳賢,若四時之運,功成者去,不得其人則不居其位。」書奏,上以寬饒怨謗終不改,下其書中二千石。時執金吾議,以為寬饒指意欲求,大逆不道。


這事發生在宣帝神爵二年。


(未完)

2012年1月11日 星期三

少數人珍藏的大手筆──小說《綠化樹》讀後



多年後重看《綠化樹》,才驚覺它是大手筆。


好看的小說定義可能很多...,二十年前高中時覺得好看,現在仍然覺得《綠化樹》好看,一點都沒有隨著看小說的經驗值增加而降低了對這本小說的喜愛與推崇。


偉大的小說定義可能很多...,《綠化樹》被許多喜愛者私下珍藏著。



有一天在師大夜市路底的二手書店,架上一本墨綠底的書背、紅色的書名欄,第一時間就認出了久違的《綠化樹》。撫摩著二十年的舊書,彷彿遇見老朋友一般。故事大網還記得,很好看的一部中篇小說。


一九八七年七月十五日解嚴,新地出版社在同年稍早算準時機就出版了「當代中國大陸作家叢刊」第一輯共十本,墨綠色封面的小開本我陸續地買了七本,但這七本小說跑到哪裡去了?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想不起來就先擱著,老朋友得先敘舊,於是站在書架前看了第一章,一看便一發不可收拾,這可是本大手筆的小說啊,頓時想去櫃台買單。看了一下售價兩佰,薄薄一本全部是字的二手中篇小說不應該這麼貴啊?回神翻了版權頁的原始售價,竟被刻意地畫掉。


硬是不信邪地回老家翻箱倒櫃,找了一下午,結果還是沒找到。但靈光乍現地想起這七本書借人十五年了,學妹都結婚生子了,透過FB一問,奇蹟似地還在。


這書是一九八九年在公館唐山書局以110元買的,當時好像可以吃兩客鳳城的三寶飯,或是東南亞戲院看兩部二輪西片,但二手小說的書價會變貴確是件很稀有的事。



《綠化樹》的好在於人人看得懂,內容與處境並不艱深,從生活出發講一個大饑荒年代裡的故事。好看的小說很有畫面,《綠化樹》就開頭的畫面就很生動。


偉大的小說勾劃人性,《綠化樹》用簡煉的文字畫了畫面,說了故事,還批判了政治。更重要的是《綠化樹》辛辣幽默,看似行雲流水,實則是作者高度的寫作技巧所琢磨的成果。雖然缺少傳奇與哲思這類小說類型的魅力與睿智,但平實中所蘊藏的能量一如哈金的《落地》,甚至比哈金還驚人,我覺得。


作者張賢亮後來就沒寫小說做生意去了,沒能維持文壇的熱度,我覺得有點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