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2月15日 星期四

遇見 白石傳說

十一月的時候在熱海岩場攀岩時巧遇一位台大山社OB,閒聊之下才知道他是《白石傳說》裡頭某一隊的領隊,我立刻脫口瞎猜「大安見睛橫斷安東軍山」?(我很常用這招,有沒有猜對都很容易拉進距離)沒想到就是。閒聊的內容拉裡拉雜,大致上圍繞著登山攀岩這類的活動,認知上有著危險性,但在年輕的內心裡有著躍躍欲試的悸動,多年後回憶,才驚覺年輕時的勇敢無畏精神。這位OB嘴巴嚷著:「當年怎會這麼敢衝?」眼神卻閃爍著青春歲月不留遺憾的風采。



那到底何謂白石傳說呢?在台灣登山史上,百岳的完成後大致上有幾個方向:技術攀登(溯溪、冰攀、海外遠征)及島內的中級山探勘路線。其中台大山社著力在中級山探勘路線的開發,並且是整個山區的踏查,然後集結了探勘成果並出版成書。年代的順序大致上是:
1.大濁水溪流域(南湖大山山區)
2。 丹大山區(丹大札記)
3。能高山區(白石傳說)
4。中央山脈南南段(南南物語)

在我大學登山社的時期《白石傳說》出版了,坦白講到底有內容有多神對初入山界的菜鳥實在無法領會,種種贊歎都是跟著學長姐的贊嘆以及自己的成長,開始認識到這是本很厲害的書。也就是先認識傳說這個字眼,慢慢體會到傳說的內在。我在登山的過程沒有遇過台大山社的隊伍(原因不言而喻),倒是有遇過逢甲成大跟政大的隊伍,後來發現每個學校的氣真的不大一樣。

那時候最強的幾個學校應該都有專注探勘的山塊,成大在南部山區,中興法商在太魯閣,逢甲的守城大山及干卓萬的會師....加上淡大、政大 ,實力最強的大概就這幾個學校了。比較可惜的是紀錄的發表保存索引好像普遍做得不是很好,有點可惜(也可能是我眼睛瞎了)。因此台大山社出版的四本探勘成果集就顯得很耀眼了。

就在那個登山菜鳥的暑假,開始狂飆式地認識台灣山岳與白石傳說。

由於社團辦公室在暑假會關閉,必需查閱影印的行程資料與地圖必需在暑假前搬到校外,於是我開始把堆在外宿客廰的地圖與行程資料,每個山區每個行程配合著地圖一份一份翻出來讀、比對行前企畫、速度等等。現在的登山客可能很難想像那是個還沒有網路可搜尋的年代。甚致有些行程資料必需去其他學校借,總之我去過台大中興法商借印過行程,去台大地質所借印過日據1/50000的地圖,而校際之間的裝備借用也很平常。

遇到「大安見晴橫斷安東軍」的領隊當晚,我翻了一下白石傳說。先解題一下好了,大安見晴是大安山與見晴山稜線,與安東軍山大致呈東西向,岳界稱之橫斷,百岳路線中的四個橫斷:馬博、新康、東郡及奇萊東稜這幾個路線都很硬,因此從小就對橫斷這個字眼有種豪氣干雲,不是普通人的路線。但奇怪的是雪山西稜沒有人稱橫斷?然而我對斷這個字很有意見,稜線不斷啊?但我始終沒有滿意的答案,繼續求救之。

大安見晴這個行程分成三次完成,因此在白石傳說中是三篇文章,但巧合完整的結構故事,還蠻好看的,而且前兩篇的作者很有文字筆觸。尤其是第二篇很戲劇性地全程下雨,上到森林界線時轉成白雪,於是隊伍的艱苦與撤退的掙扎描寫的很生動,也很精彩。文章於撤退後的感想很有登山感:

安靜下來後,我想我之所以難過,不單純是因為二度的撤退,而是:人的心裡有個想要完成的心願,原本以為這一次就可以實現,但覺得美好的一切正將開始的時候,一切便結束了,生命多麼不可預測......有人忍不住問道:「你真的確定會再來嗎?」「我們會在一起來嗎?」我也想問他們。

撤退過的都心有戚戚吧!

(後記)

前兩天一對情侶想騎機上向陽工作站去嘉明湖,而且南橫修路,定時放行車輛,問了我行程的意見。我想了一下實在覺得危險,就講了些結論:關於他們的計畫是多麼浪漫而不切實際且很危險。再寫完這篇後想法完全變了,孩子們,再仔細考慮後,若你覺得可行就去吧。我以前也覺得沒有哪裡去不了,至今仍回味無窮,這也就是為什麼要試著去冒險一下。

2016年10月24日 星期一

新竹印象:竹北蓮花寺

忘了拍蓮花寺 找一張竹13公路的傳統三合院配文
初見新埔鎮時,有一種文化差異的震撼,這種差異不如說是陌生,大概2000年時,年紀閱歷不到,而且媒體也沒那麼發達,情報誌等雜誌才剛發行不久,沒有大量的重覆影像熟悉新埔的紅磚三合院以及一些家廟,佛寺。

我無法真切地說出眼見的傳統建築其風格的差異,但很明顯的蓮華寺的磚牆顏色偏粉紅。蓮華寺位於犁頭山山麓,竹北往新埔的交界處,位置不高,但展望六家竹北重畫區的視野極佳,寺雖佔地不廣,但顯然是舊時鄉村重要的信仰中心。記得初次到蓮華寺時,六家到處是稻田,但方格道路是規畫好的,201610月再次造訪蓮華寺,望著六家的高樓,彷彿是坐了時光機,我心中是抗拒這種變化的,彷彿一個美好的年代就逝去了,或是就此在蓮華寺再也看不到頭前溪了,真是有點感傷。事實上在六家的頭前溪畔古早時,天朗氣清是可以看見雪山大霸的,現在除非是住在六家華廈的頂樓才看得到了,這種感傷大概就如同波特萊爾在惡之華的詩句寫道: 巴黎在變!但是不變的是我的憂鬱


2016年10月11日 星期二

登山史起源:1492年艾吉耶山首登與徐霞客




艾吉耶山(Mont Aiguille,大槪就是針山的意思)位於法國東南部韋科爾地區,山頂平坦,四周岩壁陡立,海拔2085米,相對高度為465米。其石灰岩的峭壁約有30條傳攀路線。1492年的首攀,被標誌為登山運動的起源,當時艾吉耶山自中世紀以來便被認為是座險峻無法克服的山。


1492年也就是哥倫布從西班牙出發航行至美洲的同一年,法王查理八世命令其內侍安托萬.德.維爾(Antoine de Ville)率領其登山隊成功登頂艾吉耶山。這個登山隊的成員其功能性在今日看來很特別,其中有石匠、木匠、神父,這些技術也等同於當時攻城堡的技術。這個登山隊使用了繩索攻城梯及其他人工器械登頂艾吉耶山,並在山頂待了八天,樹立了一座十字架及堆石小屋。由於使用了攀登技術,因此被視為登山運動的起源。

此後登山運動在經過十六世紀的熱潮後,就沈寂了,艾吉耶山的二度登頂是在約350年後的1834年,也就是十九世界紀的登山運動黃金年代。據當時的報導,在相隔不到一個月的時間,第三支登頂隊伍在山頂唱跳著馬賽進行由慶祝登頂。

那麼中國的紀錄呢?大概就推「徐霞客遊記」了。其遊歷中國山岳始於萬歷四十二年西元1613年,至崇禎十三年西元1630年共十八年。

從上述的艾吉耶山首登被視為登山運動的起源,其定義是基於攀登技術的運用。徐霞客在遊記中不確定有攀登技術及特定的登頂(地理環境也不一樣),然探險的意義是相同的。在遊記前清朝康熙年間楊名時所寫的序中提到:

霞客之遊也,升降於危崖絕壑,搜探於蛇龍窟宅,亙古人跡未到之區,不惜捐軀命,多方竭慮以赴之,期於必造其域,必窮其奧而後止。

同一篇序中又分析了徐霞客的個人特質:

觀其意趣所寄,往往出入於釋老仙佛,亦性質之近使然,而其為人之奇倔豪宕,於斯概見。

登山的同路人是否也一樣呢?^^

2016年10月9日 星期日

童年往事之一:生物股長



日本NHK的晨間劇周一到周六每天早上八點播十五分鐘,一齣戲前後播放長達26周,也就是152集,片頭曲要聽上152遍,曲子的旋律就洗在腦子裡了。晨間劇的主題是以日本女姓為主角在逆境中奮鬥的故事,並且刻畫人性中溫暖良善的一面,其中許多故事乃真人真事的回憶錄改編,因此在故事細說從頭時也往往把觀眾帶入舊時情調的回憶中。


片頭曲當然也是很人性溫暖的內容,鬼太郎之妻的片頭曲ありがとう即是。

主唱:生物股長,這個團名很有意思,資料上說明團員中有兩人小時候擔任生物股長,因此命名。


就日劇的印象中,生物股長好像是要負責養一些白兔小雞之類的,但台灣的義務教育體制中好像沒有生物股長這種內容,不過我小時候我卻有這種經歷,負責學校動物園的打掃跟飼養。

民生國小的西門那側的校舍兩端:北端是個長方形的植物園,印象最深的是菱角、茡薺之類的,那年代圖書很少,圖鑑更是稀有,因此植株很少見。南端則是小小的動物園,環狀尖頂一條一條竹鐵條漆著乳白色油漆,上覆鐵皮,粗鐵條的縫隙有鐵絲網,遠看就是個大鳥籠。


動物園裡頭有個小水池養著錦鯉烏龜牛蛙,水池邊有棵榕樹,鴿子會在其中棲息,榕樹葉跟鴿子大便大概是裡頭最需要常打掃的。另外地上還有白兔 雉雞之類的。最特別的是有個籠子養了一隻台灣獼猴。


五年級的新班級新導師挑了班長之外成績最好的六個男生負責動物園的環境整潔,六個小男生就猜拳選區域,由於獮猴中午要吃一丸純白飯,因此我就負責那隻台灣獼猴。那時候中餐有幾個方式可自選:一種是家長送便當,排排在窗邊自己去拿,一種是蒸便當,最後一種比較特別,可以回家吃飯或出校外食(學校旁邊是市場,有各種外食),但午休前得回學校。


負責那隻獮猴剛開始以為麻煩,後來才發現是美差──因為猴子每天早上還要吃地瓜。另外還有鴿子飼料紅土以及白兔的紅蘿蔔、魚飼料,動物園園長和我必需額外做食物的採買以及庫存管理。園長是個用功的男生,因此採買幾乎是落在我身上,偶而才會一起去市場逛逛。所謂美差是因為採買得利用早自習及第一節上課前,也就是不用參加升旗。


因為每個月會有一筆買食物的基金,因此總務股長除了班費外,還要管理這筆帳的出納。總務長得很漂亮而且家境富裕,端端正正是那種女老師也很疼愛那種。通常我會先支一筆大概的費用,再拿剩的錢繳回(那年頭沒發票,其實很拿核實),久了之後我發現總務小姐帳記得很清楚,但動物園基金、班費她錢點清楚後通通都是跟她的零用錢放一起。有一次放學回家的路隊上,一起在杉行碗粿對角吃杏仁露(成功路長壽街路口),她悠悠地跟閨密同學聊到錢都花掉了,不曉得怎麼開口跟媽媽要這筆錢。在杏仁露的攤子後我會右轉翻砂鑄造廠,從同學家牽自行車騎成功路回家(偶而會拎便當去同學家看布袋戲六合傳,但只能看到十二點四十分,再跑回學校),總務小姐家則是住彰化車站旁的布市內。小六畢業前就移民加拿大,高中同學會時聽說又回台灣了。


總務股長


我會把採買的日期平均安排在周間四天(總不能天天出去,而且不會提太重),周六除外(因為只有上課半天)跟總務小姐拿到錢後,會從長壽街的北門出學校,然後到永安街的攤販去買地瓜紅蘿蔔,偶而會撿些攤販不要的菜葉給烏龜吃。然後在永安街市場的盡頭左轉三民路去買鴿子飼料,在從小側門回學校。對於不用排隊升旗,聽校長廢話那時候覺得超開心的,而且是特正當特權的開心。

動物園旁有一棵很大的土芒果樹,土茫果皮薄內少核很大,每年都結實累累,窗戶內總是有幾雙時不時看出神的眼睛。一場大雨打下的落果都是熟透的,破綻處的鮮黃果肉散著香氣,從地上撿起來拍掉塵土,在洗手台清洗一下,然後從破綻處撕開芒果皮開吃,品評撿得這棵好吃還是......記得有兩個女同學思想很早熟,同樂會總是表演黃梅調唱遊龍戲鳳那一段,而且會唱帶演,眼神風采十足,這兩位會去摘青檬果回家醃情人果。

相隔三十年,當我對彰化的街景越來越陌生的時候,有一回路過彰化時,突然想過去看看動物園與芒果樹,就全消失了.......。但奇怪的是記憶還是很鮮明。

2016年6月1日 星期三

1381 the english peasants' revolt 筆記

最近剛好關注到立法院在討論「不當黨產處理條例」,心中試想:特權階級或上層階級面對下層階級的挑戰時,有沒有處理的案例呢?
英國史上首次的農民叛亂深具啟發性,這是在一本西方文明史的通史書裡看到的敘述及一些結論,行文言簡意賅,這個事件本身就非常有力。
這樁英國歷史上最嚴重的一次下層階級叛亂,通常會與法國的Jacquerie並提,但原因卻非常不一樣。Jacquerie叛亂是出自絕望,相反的農民叛亂卻是出自一種期望的挫折。 1381年時,黑死病的效應在農民中顯現,特別是勞力短缺。事實上瘟疫影響所及農奴解放增加、工資上漲、自由農的地租下降。同時這也不難想像當時死了很多人,且社會氛圍極其可怕。
但貴族地主反抗經濟法則的趨勢想保有原來的收入。他們成功地利用立法維持住瘟疫前的工資。貴族更進一步試圖要求保有舊有的權利及免費的勞役。農人民並不情願被推回貧窮及從屬地位,衝突遂不可避免。
點燃1381年叛亂的火花來自人頭稅的徵收。這種人頭稅在英國的稅制上是前所未有的,農民很快地發現人頭稅是不公平的。1377年與1379兩次的徵收人頭稅並沒有遇到抵抗,但1381年包稅人第三次嘗試徵收人頭稅時,農民奮起抵抗並傾洩所有的不滿。
首先,農民先燒了地方的文件紀錄並洗劫有錢人,然後進軍倫敦處決了首席大臣及財務大臣。由於事態嚴重,年僅十五歲的國王理查二世接見農民,並允諾解放農奴並維持低廉地租,因此贏得農民的信任。但協商的同時,農民領袖Wat Tyler被用計謀殺。農民缺少了領導,並誤以為達成目標,於是隊伍迅速地解散。
少年國王一旦生命危險解除,立刻撕毀承諾。分散的農民武力很快地被追捕,其中一些人被指控為麻煩製造者然後被處決。叛亂本身雖然沒有任何成果,但接著幾十年,最終經濟的自然因素使得農奴消失,農村勞動工資最終得到改善。
作者E M Burns結論:下層階級迫於經濟絕望的叛亂都很快地失敗,因為上層階級可以運用權力,有錢及軍隊可鎮壓叛亂。
下層階級的內部因素有時會產生內鬨,相對的上層及特權階級在面對下層階級對統治的威脅時,可召集一致的力量應付。除此之外,下層階級的叛亂意圖立即解除情緒上的不滿,甚於發展長期一致的政策目標及作法,也或缺鼓舞行動的理念。 中世紀後期的貴族 經濟特徵:
有錢的商人透過土地兼並,也會被吸收進貴族階級。地主貴族的主要收入來自土地,一方面感到市場波動劇烈的威脅,但實際上藉由土地更加有錢。總體而言,貴族在經濟上與情緒上有著面對不斷發生的叛亂所產生的不安全感,這種不安全感前所未有,因此,設下一些障礙並分化其他階級。
分化階級的兩個極端事例:強調奢華(服裝器用與盛宴)與組成高級騎士團。 目的在於同階級的識別並給予他階級的社會壓力。但這種奢華風也有另種解釋,對於朝不保夕的黑死病時代,一種及時享樂的現世逃避。

2016年5月20日 星期五

煉金術士英文版的序

小說「煉金術士」,中譯書名:「牧羊少年的奇幻之旅」,英文版有一篇小序,中文版並沒有有翻出,覺得蠻有趣的,收錄於下:


煉金術士撿起一本書,這本書是某個坐在蓬車裡的人所買的。翻了幾頁後,書的內容是關於納西瑟斯(希臘新神話關於水仙花的典故)

煉金術士曉得納西瑟斯這個傳說:一個年輕男子每日到湖邊注視自己水中的倒影,迷戀倒影的俊美,因此跌入湖中溺水而死。跌落點的湖畔之後開著花,也就是水仙花(narciassus)。

這還不是作者要講述的故事結局。

作者繼續說道:納西瑟斯死後,森林女神來到這個湧著清新活水的湖邊,但湖的眼淚使湖水變鹹了。

女神問湖:為什麼哭?

湖:為納西瑟斯哭。

女神:哦,為納西瑟斯哭並不驚訝,森林女神總是在森林裡頭追著他,但你畢竟是在眼前直接注視他的俊美。

:.....納西瑟斯俊美嗎?

女神:有誰比你更清楚嗎?他不是每天到湖畔注視著他自己?

湖沈默了許久後:我是為他哭了,但我從未注意過他的俊美。我哭是因為每次他來到湖畔,我可以從他眼中深處看到我自己的俊美反射。

多麼可愛的故事啊!(鍊金術士如是想)



2016年5月19日 星期四

記2013Alex Honnold近身觀察






Reel rock 10
影展即將在11/1日在台灣上映,攀岩社群透過各種傳播媒介彼此鏈結與交流越來越快,甚至這些風雲人物也曾到訪過台灣,例如Conrad AnkerAlex Honnold

Alex Honnold
2013九月到訪台灣,並在龍洞的私人行程中,留下一筆龍洞路線的首攀紀綠。詳見 FAhappy ending 5.13a/b by Alex Honnold

http://westietsai007.pixnet.net/blog/post/163390706
至於來訪的底蘊──Alex Honnold攀爬101最終並沒有實現,媒體並沒有追蹤,以下就攀岩者的角度跟大家分享那一次的近身觀察。


2013年九月初,從公關公司接到指令,Alex Honnold即將協同sender film拍攝團隊來台灣就攀爬101進行兩天的勘場,希望可以安排與攀岩者見面並到龍洞攀岩。接著媒體也開始報導Alex Honnold要爬101的訊息,那陣子前後也陸續有一些Alex Honnold攀爬建築物的報導,我的解讀是Alex Honnold對攀爬做一個延伸的演繹嘗試,兩年過去了,101的攀爬最終並沒有實現,Alex Honnold還是回到天然岩場,而攀爬建築物的延伸就此在他攀岩的生涯暫停了。


101的攀爬並非第一次,2005年時法國蜘蛛人Alain Robert也做過嘗試,當時他曾Solo偷爬吉隆坡雙子星大樓等而聲名大噪,但在101最後則妥協用toprope的方式攀爬。我猜測Alex Honnold堅持要用free solo的方式攀爬101,但這也是無法被人所理解的方式,因此最終未能實現。就如同他經常被問的兩個問題:

Aren’t you afraid you’re going to die?
Why do you do this?
這種問題對攀岩者並不陌生,只是程度上的差別罷了。
攀岩會不會很危險?
我們也經常跟朋友家人解釋攀岩危不危險,以及從事攀岩的理由。
那次Alex Honnold一下飛機便直接到岩場與岩友見面並且攀爬,神情雖然略顯疲憊,
但態度謙遜、專注 、話極簡而有親和力。攀爬時縱使路線遠低於其能力,仍高度專注。


隔天我突然想到,何不趁他去勘場拿400 砲去抓些畫面,於是第三天天未亮就去101騎機車繞圈圈碰運氣,結果是沒抓到。
Alex Honnold理解成一個傳攀咖也是對的,從他行李中一大堆各式岩械可以理解。原本是要去龍洞大禮堂區傳攀的,最後在種種考量下還是去了後門。雖然消息是封閉的,上班日的白天還是有很多岩友從校門口逐區搜索到後門地下二樓,大概擠滿了80個攀岩者一起看Alex Honnold爬路線。
Alex
先爬了高檔快扣暖身下一趟就OS笑傲江湖並且很客氣的說「如果岩壁乾一點應該沒有12C...
RP誰與爭鋒後我跑去問他難度他又客氣的說「如果用你們的方法應該有13,如果用我的方法應該只有12C...嘖嘖嘖明明就是降級Alex怎麼這麼會講話啊!


這天最高潮當然就是Alex RP了後門的project
 
 
Alex爬誰與爭鋒下來休息後,被隔壁的project所吸引。Jeremy架好繩後,細心地說明難關位置,Alex 第一趟沒有完攀,Jeremy二試很流暢,但難關太遠也沒有完攀。
 
可憐的Jeremy這條路線在Alex二試,被賣高法給破了應該讓他超悶的不過也多虧Jeremy在場才不會顯得台灣攀岩者如此虛弱…(引用自FAhappy ending 5.13a/b by Alex Honnold一文

看到Alex Honnold墜落是種很奇妙的感覺:原來他也是人啊!

影片中一些驚世駭俗的SOLO與實際近身觀察的感受差距彰顯了什麼?是我心中很大的疑惑。很長一段時間我也很謹慎地在想要不要用這些圖片以及話題去行銷攀岩課程?推崇solo是否有倫理上的爭議?

Solo
的攀岩者 其實很多,但Alex Honnold持續更久,爬得更高,完成更難的路線,這證明了人類有種更專注的心志能力,這種心志能力古代似乎存在,例如拿刀劍互相砍殺的決心、或殉教的僧侶身上那種不畏死的精神力量。但現在也許只能在攀岩的過程找到這種精神力的啟發了。攀岩者都感受得到這種心志能力,只是程度上的不同罷了。
最近讀到一篇關於Alex Honnold新書alone on the wall 的書評,突然想到:攀爬聖母峰是件極危險的事?但一般人卻很少談論風險。我想Alex Honnold也有他計算風險的方式,就如同攀岩者從事攀岩所該計算的風險,並極力避免危險,差異只是在程度罷了,而所共同面對的是不被理解。








2016年5月16日 星期一

射鹿溪溪降







關於溯溪,我一直以來都認為是個不成熟的活動,在我有限而模糊的認知裡(雖然也去玩過幾次水@@),覺得溯溪的發展史上對於溯溪的價值目標是尚待闡述的。 這麼說絕對不是貶損溯溪,而且台灣的溯溪地形與數量大概是獨步全球吧,質量俱優潛力無窮大。話說我搜尋了一下網路資訊,從事這種溪谷攀登的國家人數都非常少,而且大多是從事溪降,而從事溯溪的大概就只有日本,以及直接傳承自日本的台灣了。(若有理解錯誤還請指正)


總之,從一些岩友的閒聊資訊中,大概可以想像玩水性質的非常多,但深入有難度溪谷的則大概100人不到吧?

溯溪的紀錄有所謂的完溯,就是溯到稜線,但沒水的行程一來很無聊,因此就有不少人專門玩溪谷地形,而不強調完溯。再者 ,溪谷地形的攀登難度蠻大比例非常困難,或者是人工攀登都很困難,而且困難地形不論正面攻擊或高繞都非常費時,因此,同樣完溯,但若一直高繞也沒有一個完溯紀錄的統一規則(或是我並不知道,冒犯了@@.


2015下半年就有一群外國好手,看上台灣質量俱優的溪谷,開始從事及發表一系列的溪降活動照片,這就是這次行程的誘因了。直接講結論:溪降的行進速度比較快,絕無攻地形的費時冷場,很有可能會改變台灣溪谷活動的型態。


楊是年輕新銳的登山好手,去過七千公尺的列寧峰,攀岩有5.12a的能力,前陣子去上了一個溪降(canyoning)的課程,看起來受益良多,急於想找條溪流一身手。另外2015下半年有幾位外國的溪降好手陸續在台灣的一些溪流活動,包括射鹿溪,照片很吸引人,大概也被觸動了什麼,於是決定了溪降射鹿溪。

圖說:行程軌跡


我們參考的行程資料是成大山社2011年的紀錄,配合經建版1/25000比例的地圖。

行程、人員、裝備、糧食的計畫與確認到出發為時很短,團體裝備領隊準備,行程與地圖領隊了然於胸,關鍵處的地圖全背起來了(後來證實也是如此)。我唯一的顧慮是怕冷,而且沒有溪谷隔夜行程的經驗。適逢冷鋒過境台灣,天氣預報:屏東的氣溫在攝氏 17-24度區間,冷鋒最強時甚至是在攝式17-21度之間,也就是白天的高溫在21度,我猶豫的是泡水後的體感,最後還是租了防寒衣準備去拼一下。

我心中盤算:有嫻熟的攀岩繩索技巧,以及登山技能,應該是沒問題的,也很期待行程。對於冷這個疑慮,領隊很酷地說:氣冷就是要南下玩水阿

有多南呢?研讀了一下行程與地圖,射鹿溪是隘寮南溪的支流,隘寮溪位於台灣南部,屬於高屏溪水系,高屏溪的最大支流。主流的上游隘寮北溪發源於中央山脈主稜,大概從主稜的大小鬼湖到霧頭山都是源頭。匯集隘寮南溪後始稱隘寮溪。本流在此轉向西北,於三地門出屏東平原,於里港附近注入荖濃溪。 隘寮南溪的流域相對隘寮南溪小很多,其源流的山頭已是中央山脈主稜上的北大武山。隘寮溪的源流區是上述的中央山脈主稜的大小鬼湖南下到北大武山一帶,是台灣南部的多雨中心,年平均雨量高達4500mm以上。由於水量豐沛,泥沙量大,形成屏東平原上最大的沖積扇

如此大的雨量,加上中南部的乾雨季明顯,也無怪乎中高海拔的溯溪行程多在冬天進行,雨季與乾季的水量差別非常地大。

射鹿溪的特色:瀑布、深潭、連續的瀑布、深潭,其中更有百米高的瀑布。這個特色在參考了小比例尺1/100000的地圖後就很清楚從三地門到霧頭山直線距離約15000公尺,海拔從不到100公尺拔升到2700公尺,這同時也是台灣山岳的特色,造山運動與向下侵蝕的運動劇烈,造就了溪谷的魅力與潛力,每個溪流轉折後都可能是個驚奇與挑戰。

車子是從三地門進入瑪家,然後停在舊筏灣,然後踢筏灣泰武步道,又稱平和古道。從名稱可知,古早是一條筏灣社到太武山下登山口的連絡道,另外就是中途會叉路到平和社的遺址。到了往平和社的四叉路口後,我們往泰武的方向找一條最近的稜下切到溪谷,很幸運的,這條稜沿路有砍痕可跟,很順利地在下午兩點切到溪谷。沿溪下行不久後,即遇到第一個約10米的地形,後來的紀錄:

1520~50在樹上架好回收系統後開始垂降,高度約10米。第一次建益垂到峽谷中巨石左的深潭,發現沒有空隙,無法游過巨石,後面的隊員都垂到巨石右側。結論是垂降前地形要觀察好。50分全體隊員垂降完成,緊接著一個三米落差滑瀑。在考慮各種下法後,決定不用繩直接滑下去,刺激但安全無慮。

事實上,在這裡吃足了苦頭,我不會游泳啊,而且第一次有可能死在這裡溺水的念頭,後面的行程就不敢衝第一個了。那個巨石縫能不能通過我觀察不到,怕卡在裡頭溺死。

解開下降裝置後背包一直無法保持平衡,出了很多蠻力,想抓住岩石卻滑不溜丟的。後來是伙伴下來後,再抓繩上攀到巨石上。眼看著伙伴直接跳下滑水道,但水道有個小轉折很怕撞到,這種沒有經驗過的事令我無法判斷,或不肯相信眼前所見伙伴的示範潛藏著許多危險的可能信。......內心戲很短,但彷彿過了很久,最終我還是跳了。



跳下去剎那就進了碧色深潭,腦袋空白之際救生衣後卡著大背包,一直很難平衡,吃了幾口水,慌張用力地撥水,大概有那麼一兩次是被托上岸的。內心顫抖著,心裡吶喊著:為什麼沒有拖曳系統 ,啊....

然後進入一個兩岸絕壁的溪谷,約下午四點,雲障住了溫暖的陽光,任何等待都有點寒意,紮營嗎?一來太早,二來怕半夜下雨溪水暴漲,就繼續了。但後面也沒有確 實記載的營地啊?


記錄:二十米,斜度20度滑瀑。滑瀑中有一巨石,巨石下又是約8米的瀑布與深潭。綁石頭垂降巨石,利用別人留的扁帶再度垂降

這個滑瀑隊友就直接殺下去了,恐懼使能力喪失,我又開始不相信溯溪鞋的磨擦力了。



另一個地形,是一個巨石有懸岩的落差,約十米,一側水流處有斜坡,但繩索會晃回巨石上的固定點,很難固定。

紀錄:1650紀錄中的C.S.瀑,應該是這個瀑布彎來彎去命名?此瀑留有(外國隊伍Taiwan Canyoning Expedition)新的岩釘、新的撤退環,避開瀑布水量垂降較優,可以免於瀑布衝頂。

伙伴在此被衝頂三十秒,同樣心中閃過失溫而死的恐懼。我們隨即在紮營後,討論彼此的恐懼,只有領隊非常淡定。營地雖然離溪谷約六七米高,但回來對雨量資訊的搜尋,若真下大雨,大概只能再爬高一點,然後把自己固定在樹上。另外三個人隔天起床互道恭喜的是:沒有遇到落石。.....整晚難睡的背下面可是一堆碎石長著薄薄的青苔啊,大概地震會落石吧。




紀錄:

D2 2015/12/16天氣晴 午後起霧
0700起床
0915~1000出發。綁樹垂降,回收系統時遇到繩索卡住石縫問題。沿溪左岸樹林上攀回垂降點解決問題。


1040出峽谷,抵達寬敞匯流口。往前200公尺即是百米大瀑布,站在瀑頂有軟腿的感覺,瞬間高度落差感非常震撼。百米瀑左側為崩壁,看似不好腰繞。午餐後決定放棄腰繞直接上切舊平和社。


和平社規模很大,蔓草之中少說有三十戶石板屋遺跡,那撥不開的還不知有多少,原住民被強迫遷徒的歷史反應其文化劇烈變遷,而永遠地消失了吧,我們驚奇地走入舊平和社,被遺址震撼曾經有人在此生活著,而並不是久遠以前。




舊平和社後,古道平整坡度平緩,在四叉路又住了驚恐平復的一晚(只有我啦),行程就結束了。我查了一下台灣登山史:
明治35年,1902年森丑之助溯隘寮溪,經takubun(屬排灣族,今屏東縣三地門鄉德文村)蕃地、巴里山社、及內本鹿社,再經內本鹿社出卑南,這是第一次橫斷中央山脈內本鹿線。

這大概是溯隘寮溪最早的紀錄,不過可能是隘寮北溪,聊備一格。


寫於最後的是,溪降非常刺激,但同時也具有高度的技術性,會游泳會受過基礎溯溪訓練絕對是必要的。


圖說:百米瀑上方






2016年5月9日 星期一

志佳陽大山與一首鄭愁予〈雪山莊〉的詩


志佳陽大山其實並不大,一直以來並沒放在優先考慮的登山計畫中。另外還有個原因,早年的紀錄在司界蘭溪一段 記載得很模糊。於是雪山山脈僅剩志佳陽大山未登頂時,開始閱讀相關的資料,其中包括一首鄭愁予題為「雪山莊」的詩。


在稜線上的森林界線前,行程記載著一個「雪山舊山屋遺址」令我感到興趣。原來最早攀登雪山的山徑是從志佳陽大山稜線上雪山的,而且在日治時期的大眾登山時代(1926-)已是一條大眾化的登山步道。走過志佳陽大山上雪山下七卡山莊的行程中,很容易比較出兩條稜線的相似性。

從資料上猜測,雪山東峰稜線的登山步道,最早大概要在1963年武陵農場成立後才開闢出來的。雪山之於許多人高山啟蒙的鄉愁記憶如:二葉松林的之字路、哭坡短箭竹、雪山東峰、黑森林等,志佳陽大山稜線都有,日治時代大眾登山者燴炙人口的雪山經驗,想必是一些相似的景致,卻有著不同的名稱吧!不同的是,雪山舊山莊遺址位於冷杉黑森林內,另外,志佳陽大山登雪山的山徑並沒有經過圈谷。
眾多資料裡頭,現代詩人鄭愁予的一首詩「雪山莊」的附注:「壬寅中元夜雨後露宿雪山莊廢跡,此詩道蘊焉.....雪山,台灣次高山,...日人築木舎於峰下,今已圮沒。」提供了一些線索,與出發前的想像。
壬寅年是武陵農場成立前的1962年,距1945年日本投降不到20年,雪山莊已頹圮成一片廢墟。
鄭愁予的名氣太響,很容易忽略了他也是個登山客。

2015
年十月,排了志佳陽大山到武陵農場的三天行程。這個行程不論是正走逆走都很推薦,行程也很鬆,但事實上不符合現在快速攻山頭的想法,這個行程比較少人走,單攻志佳陽大山的則非常多。我約了兩個畢業不久而且體能非常優異的學弟,除了登山外,另一個目的是透過這個行程測試與訓練下一個行程的體能狀況。但從台北出發問題就產生了。
半夜兩點自己開車到了環山部落的平等國小,於是在走廊打地鋪準備小睡一下。學弟臨時說,為了某種原因可否改為走兩天的行程?於是就失眠了,整晚翻來覆去,估量走兩天的話,我自己體能會被托垮(再次強調,兩位學弟的體能在三鐵是可以拿名次的@@),於是我提了一個折衷的方案:他們改為單攻,我則按原計畫走,兩位學弟下山後,順便把車開到七卡登山口(我剛好有帶備鑰@@)。備案很快就拍板定案了。


1634峰 在平等國小


司界蘭溪谷與大劍山


由於一開始我們就分隊走,我請兩位學弟幫我背兩公升的水到瓢簟山屋,瓢簟山屋之後,就是我一個人solo了。


清晨的天空晴朗,1634峰被灑上金色的陽光,司季蘭溪谷中可見大劍山,但這個仰角沒什麼氣勢,不若梨山的展望角度。附帶一提的是從中橫上可以清楚地眺望雪山到大雪山的稜線及百岳的山頭,最醒目的莫過於佳陽山,一瀉千尺的岩壁,宛如一把銳利的扁鑽,若說是把想像的插天利刃,佳陽山更適合這個形容。第二印象大概就是墨綠色稜線上的防火巷了。從馬武霸山稜線,依次往西是志佳陽大山、武加加難山以及大劍山前的推論山稜線。

從平等國小到流籠頭這段水泥路兩旁盡是果園,種著高單價的甜柿,水泥路堅硬令腳底走起來不舒服,沒有人想多走這一段,登山客走林道的黑話叫「踢」,這段路我是紮實地踢過,因為登山客有時太多,車得停很遠。


踢林道與K高度(K是走陡坡的另一種黑話)有點不同,林道通常坡度較緩,又距離很長,就得聊天打發時間。這段水泥路以及接著沿司季蘭溪的路到登山口大概需時兩小時,有個朋友就跟我聊著這些果園的故事。
據說二三十年前,環山落落是個寡婦村,男人都因為噴灑農藥而且不懂得保護自己,肝硬化死亡。近者則是十幾年前,的梨枝蟲害,據說原本的插枝都從日本進口,有一年因為大陸的梨枝比較便宜,就進口的全部的梨枝,但結果期時全發生了蟲害,那年的種梨的果農全部血本無歸。

登山就是脫離原本生活型態的瞎哈拉,從兩個故事當作聊天的開端,漸漸聊到一些環山部落被日軍征服以及遷徙的悲慘歷史,然後又從一首「浪子麻沁」的詩,關懷起原住民的一些文化適應的問題。拉拉雜雜又即景聊了些詩以及高山果園的開發與環保生態......這路可直長啊!

雪融後 花香流過司界欄溪的森林
延著長長的峽谷 成團的白雲壅著
獵人結伴攀向司馬達克去
採菇者領著赤足的婦女
在高寒的賽蘭酒 起一叢篝火。。。。。(浪子麻沁)



這詩一開頭很有牧歌情調,大自然景物則很寫實,司季蘭坡度很緩,峽谷幽長,就算突兀凌亂的鐵皮屋以及果園,仍可感受司季蘭溪的溪谷之美。賽良酒則是志佳陽大山稜線上的一個舊時獵寮。


修好所有的籬 結新的筏
起得早早的小姑娘 在水邊洗日頭
少年的泰耶魯唱出冬藏的歌
而卻不見了 那著人議論的
那浪子麻沁


他去年當兵 今年自城市來
眼中便閃著落漠的神色
孤獨 不上教堂 常在森林中徜徉
當果樹剪枝的時候
他在露草中睡覺
偶爾 在部落中賒酒 向族人寒喧
向姑娘們瞅兩眼


部落生活有著部落的步調,麻沁卻不再走著部落的生活步調。


三月的司介欄溪,已有涉渡的人
雪溶後柔軟的泥土 召來第一批遠方的登山客
浪子麻沁 該做嚮導了
該去磨亮他尺長的番刀了
該去挽盤他苧麻的繩索了
該聽見麻沁踏在石板上的
勻稱的腳步聲了


早期原住民擔任登山嚮導。


採菇者已乘微雨打好了槽
少年和姑娘們一齊搖著頭
哪兒有麻沁 那浪子麻沁
「哪兒去了那浪子麻沁!」
面對著文明的登山人
全個部落都搖起頭顱



原住民原本只採集打獵。


全個部落都搖起頭顱
無人識得攀頂雪峰的獨徑
除非浪子麻沁
除非浪子麻沁
無人能了解神的性情
亦無人能了解麻沁他自己
有的說 他又同城市當兵去了
有的說 雪溶以前他就獨登了雪峰
是否 春來流過森林的溪水日日夜夜
溶雪也溶了他
他那 他那著人議論的靈魂



詩的末尾顯然說明了浪子麻沁縱使有天賦的優異才能,仍被平地文明的影響而依違於部落與平地之間。
浪子麻沁的詩以及小說,在以前資訊貧乏的時代曾滋養了許多鍾情於自然文學的心靈,感嘆的是之後好像也很少看到令人感動的台灣山林書寫,大概就只有寫浪子麻沁小說的徐如林,以及楊南郡先生一系列研究翻譯的作品了。


為了趕行程,通常登山都很早出發,下山後很疲累,會盡可能快速離開山區,回到舒適的都市,因此很難有機會與山區居民接觸。能夠印證(其實是想像)
的就僅剩賽良酒營地了。季夏日照長,果然一日單攻志佳陽大山的人不少,抵達瓢簟山屋大概是四點。營地與山屋空無一人,而且沒有可關上的門,我猶豫了一下,然後自己覺得是犯傻了,這時沒辦法猶豫什麼,今晚很清楚大概是獨自一人了。整好的露宿袋睡袋與地墊後,覺得有點疲憊,攤開睡袋蓋在身上竟沈沈地睡了一覺,今天早上可是六點就出發了啊。




沒有門的瓢簟山莊


睡醒後天色仍亮著,於是往回走到展望處去試新辦的4G有無訊號,PO文在FB上,然後煮晚餐。吃著吃著越吃越渴,喝了不少水止渴,然後我就猶豫跟恐懼了。這三公升的水我到底要怎麼使用,明天只留一公升的行進水夠嗎?還有明天早上呢?
緊急地收束心神後,趕緊找回以前的訓練,明天的一公升絕對夠,中午到雪山舊山莊遺址,一定可以找到水源(怕得就是找不到@@)。


吃完飯後,望著漆黑的屋外,又對關不上的門開始上了心。山屋是百岳攀登時期的鐵皮屋式,同樣形式的早已都改建了,此處雖然在稜線上,卻是個雙股寬稜的凹處,箭竹也夠高,因此非常避風,至少今天無風,氣溫也不冷。於是從記憶中翻出以往獨登的經驗告訴自己,別怕,這些都經歷過,有經驗值的,而且天氣很好,一切都在登山計畫中。


恐懼平伏後,睡意卻一直不來,很累嗎?其實還好,只是睡眠不足。體能是有點衰退,但行進的速度控制得很好,真的不累。但我始終翻來覆去的,於是翻開睡袋出山屋去看星星。遠方中橫與梨山的燈光跟頂上的星光一樣璀璨,我卻開始想起與前女友分手的事,沒有理由的解釋與分手到底是為了什麼?四周六合很寂靜,偶而傳來很遠很遠的卡車引擎聲,突然明白了無預警的背叛得先是出軌,而連狗都帶走。我感到難過與恨意,但沒有哭,回到家卻掉眼淚了。


這個晚上就這樣糾結著,一夜難睡,而且彷彿有人聲.....想著職場與愛情的被折磨,我還怕這些鬼怪嗎? 我是堅定的無神論者。






隔天一早,金黃色的陽光比吐司煎蛋被剝開的蛋黃還可口,很久沒登山遇到這等好天氣了, 而且先聽到不遠處隱約的交談聲,接著看到遠處接回稜線路徑上的小紅點,果然昨天晚上並非疲累恐懼導致的幻聽。這有同時令我感到失望,我冀望一種無人同行的獨登。


志佳陽大山三角點離瓢簟山屋並不遠,從山屋出發,山徑接回稜線就快到了。攻下這顆有點小興奮,因為雪山山脈就算完攻了,不過沒什麼好東西可慶祝的,抽根煙,喝點可樂就繼續走了,太陽很大而且無遮蔽。穿著風衣有點悶,於是決定穿短袖排汗衣拼一下,然後在手臂上補防曬乳液。草坡距離並不長,視線已可見到冷杉林了,速度與時間保持得很好,於是水就按正常應攝取的步調去喝。但偶而走進陰影,還是有一絲冷顫,這種冷顫有種多年不見的老朋友那種感覺。
路徑進入冷杉林後大致在稜線上,跟雪東線黑森林不太一樣,晴空的陽光灑進冷杉林與雪景是黑森林最美的景致,但一絲絲的溫暖陽光還是比雪景的黑森林來得暢快,而且快到舊山莊遺址了,而最開心的是可以煮加蛋青菜的泡麵與一杯黑咖啡,行進糧的士力架與甜餅乾吃得很膩,雖然我容忍度很強大。





抵達舊山莊遺址時,已經有兩頂搭好的帳,從時間估算,早上的人聲行進速度非常快,不可能並行了,而這一隊去攻雪山的僅會交錯而過,完全符合獨行的預期滿止狀態。


下山後我重讀了鄭愁予的「雪山莊」一詩,用登山的經驗才讀懂了,關鍵就在附註的說明:壬寅中元夜雨後露宿雪山莊廢跡



詩的開頭先點明山莊的位置、現況以及雨後的夜間景致。


萬呎的高牆 築成別世的露臺
落葉以體溫 苔化了入土的榱樑
喬木停停 間植的莊稼白如秋雲
那即是秋雲 女校書般瓢逸地撫過
群山慵慵悄悄



然後是露宿烤火的寒冷,對於身體的感受以及意志與寒冷的對抗感受有奇特的描述
夜寒如星子冷漠的語言
說出遠年震慄的感覺
對於濡濕的四肢
篝火像考古的老人
一如我們的疲憊 被意義之神審訊
其不知虛無也成化石 在我們這一紀
在雪埋的熱帶 我們的心也是星子
在冷漠的相對中留存


最後是新雨後的雲與月的浪漫比擬

而傍著天地 喬木於小立中蒼老
惟圓月以初生赤裸的無忌
在女校書的裙邊邀幸
看來……若一隻寵物
一副 被時間寵壞了的樣子


不到12點,吃完午餐開始要攻雪山了,這時候女校書開始不太想溫柔對待的態勢,我心想著我不是寵物而且不想成被吞嚥的獵物。
出了冷杉林後,路徑的坡度開始陡升,仰望崢嶸的裸岩實在很難想像路徑的大概走勢,路跡在圓柏林都還算可辨識,進入裸岩區就僅能靠著路感以及疊石與低伏圓柏與矮灌木上的路標了。陡升坡度的展望也使得來時路的稜線呈現得很清楚,但雲很快地湧了上來,塗去了這清楚。偏偏碎石又有點滑,股四頭肌因坡度開始感到一絲疲累,而且呼吸被高度所拖累,速度變得很慢,心志專一地小步緩走與加深呼吸。這種假山頭雖騙不了老手,但還是能有效地切斷那一鼓作氣,逼得我時間一到就休息。雖然我已看到即將進入雪山三角點附近的低矮圓柏白木灌叢。那死去的圓柏晴天裡看起來虬結蒼勁,去了陽光卻顯得像是古戰場的陰森白骨,而且是死傷慘重那種大戰役。

雖然雲湧上來看不見遠景,但休息在裸岩的斜坡,看起來是有幾分驚險,於是我趕緊再PO張照片上FB


除了怕下雨外,對這種初見面的行程是帶著點亢奮的情緒的,但隨著即將到達雪山主峰三角點,這種亢奮情緒就結束了,接下來下圈谷的路令膝蓋疼痛,黑森林則是又臭又長。我一度想在黑森林營地再紮一晚,但最後還是衝到三六九山莊,於是意義上的行程其實在雪山主峰就已經結束了。






志佳陽大山起先是原住民的獵場,然後在1923年由日本人伊藤太古衛門氏一行的治水調查隊岳界首登。



日本台灣山總幹事沼井鐵太郎1927年(昭和2年)首次攀登大霸尖山,後來在1928年(昭和3年)發表一篇《關於攀登大霸尖山之考察與實行》文裡描述:……這神聖的稜線啊! 誰能真正完成大霸尖山至雪山的縱走, 戴上勝利的榮冠, 敘說首次完成縱走的真與美?


查了一下 沼井的台灣登山小史,這勝利的榮冠不久後,在1931年由日本人北田正三氏戴上,然後由志佳陽稜線下山。